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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虚大师   

  

禅台贤流归净土行(注二)

第四章 禅台贤流归净土行(注二)

  中国佛学,一向称为台贤禅净,或禅净台贤;意谓台贤为教义,禅净是行门,故作如此分列。现在根据中国佛学分占的时代先后,次序为禅台贤净。因为此处讲的禅,不单是后来禅宗的禅,而是佛教传入中国最初即注重修禅的禅。由中国佛学所重在禅,依此重禅之特质而演变为台贤的教义,后来又汇归净土行,故成为禅台贤净的次第。盖中国佛学重心,从开始到今,一直在禅,而天台教观盛于陈、隋,贤首教观盛于唐初,宋、元后禅台贤俱衰,余流汇归净土而转盛。兹溯念佛禅为净土行之滥觞,分四段来讲。

  第一节 依教律修禅之净
  念佛就是修禅,故有所谓念佛禅。不过依教修禅,起初是安般禅和五门禅,而念佛禅的兴起,要稍微迟一点。依教修心禅中的念佛禅,是净土宗的根源,这是无可疑的,这就是现在讲的依教律修禅之净。此又分三节阐述之。

  一 无量佛刹
  汉时支娄迦谶译出般舟三昧经,般舟即“一切佛现立在前”之义。此一切佛,也就是阿弥陀佛,因为阿弥陀佛译为无量,无量与一切是相通而不相违的。故说一切佛立在前,即阿弥陀佛立在前。在五门禅里说:多贪众生修不净观;多瞋众生修慈悲观;多痴众生修缘起观;多散乱众生修数息观;最后多慢众生修无我观,也有说为多障众生修念佛观的。平常说三宝,说六念,也都是佛列在前。众生生死流转,烦恼业障深重,而佛则已功德清净圆满;故以此清净圆满功德,可以对治众生的惑业重障。我们如依佛陀的功德庄严为加持,即易生起归向清净佛刹之心。即密宗亦由念佛观发生,因为密咒等于佛名,都是果上的功德。以佛果的依正功德为归向,即演成净土宗;摄佛果依正功德为自己,即转为密宗。

  般舟三昧经所说的念佛,是念一切佛无量佛,念佛的相好、功德、法性。由此念佛的功德成就,即可感得一切诸佛皆现在前。以佛果依正功德为观,不但是般舟三昧经说到,如观佛相好功德海等,其他经论亦多有其义。如法华经中说:‘临命终时,千佛授手,十方净土随愿往生’。这就是说,只要念经中的诸佛功德,即可感得诸佛前来接引。此所谓十方诸佛,就是无量佛刹的佛。这无量佛刹,修念佛观的众生,都可以随愿往生。

  二 弥勒内院
  在中国佛教史上,远在慧远以前就有修弥勒净土的。弥勒净土,就是兜率内院。虽十方诸佛的净土皆可往生,而弥勒内院最为切近,因为它就在娑婆──本土,而且在欲界──本界。故从弥勒上生经翻译出来以后,道安法师即专修此法而求生兜率内院。印度来华传教的高僧,亦有修此法门者。唐时的玄奘与窥基,以弥勒净土为行持及依归。后来主张弥陀净土的大德们,多说弥勒净土不易修且不易生,或说不及弥陀净土殊胜,如智者的十疑论、道绰的安乐集、迦才的净土论等,都如此说。加以开示弥勒净土的经论比较少,修者亦不多,所以奘、基以后,弥勒净土即不大盛行了。而弥陀净土,则恰巧相反。不过,他们的辩论,都是从生兜率天而论,不是对于弥勒内院说的。若从内院说,如弥勒上生经说生兜率内院者,皆是发大乘心而不退转的;且说有三品修,如有犯戒而忏悔者,临命终时弥勒亦来接引。华严普贤行愿导归极乐,法华普贤劝发亦指归内院。故弥勒净土法门的不流行,不在胜劣或难易,而是唐以后的修者少、宏扬者少的原故。

  三 弥陀净土
  般舟三昧经中说的一切佛,也就是无量(阿弥陀)佛。无量寿经,于汉魏就已有翻译。故在慧远法师以前的僧显禅师,已由修习禅定,见阿弥陀佛而得往生极乐。但真正念阿弥陀佛求生净土的宗风,创于庐山慧远的莲社。慧远法师的德业,本不限于净土,如翻译经律,宏扬教义,修持戒定,及守护僧制等。但约创莲社于庐山来说,中国净土宗的初祖,却非他莫属!当时的莲社中人,六时行道,一意西归,如刘遗民著有净土发愿文,王乔寿曾作念佛三昧诗。远公序云:“念佛三昧者何?思专想寂之谓也。思专则志一不分,想寂则气虚神朗。……又诸三昧其名甚众,功高易进,念佛为先!何者?穷玄极寂,尊号如来;体神合寂,应不以方”。他极力赞叹念佛三昧。但此种念佛三昧,不同后来与禅别行的专称名号的念佛,也是观佛相好、功德、依正庄严的。如远公定中三见净土,即是由念佛而得的三昧境界。故远公以前,虽有五门禅中的念佛禅,但专以念佛为修禅的,则创始于庐山莲社。

  “依教律修禅之净”,即远公所谓“功高易进,念佛为先”者是。盖当时以念佛观为诸禅观中之最高者,所以念佛即是修习最上禅观。修持者都精依教义,严遵戒律,如慧远法师至死不饮蜜浆等,与后来脱离教义戒律之达摩禅不同,所以说为“依教律”。又既以念佛为最高之禅观,故不同于后人以修禅为难行道,别重持名念佛的净土为易行,所以说是“修禅之净”。

  这种即是修禅的念佛法门,由庐山莲社便风行于南方,后由昙鸾法师又弘传于西北。但昙鸾已开别禅的兆端,故修禅的净,正以远公为代表。慧远法师以后,至唐初之善导,尤力事宏扬,朝野从化。于是这种法门,不惟普遍于全中国──中国人几至以“阿弥陀佛”四个字代表整个佛法──,而且播及于高丽、日本、安南等地。由这样看来,就可知道华文佛教区和其它文字的佛教区大大不同。如藏文教区里佛陀的代表,是“唵嘛呢叭咪吽”而不是阿弥陀佛;巴利文区的锡兰缅甸等,不但没有修行净土法门的,连阿弥陀佛的名字也不知道。所以这种净土法门,可以说完全是由中国倡行的,是华文佛教区的特殊标帜。故讲中国佛学,不能不讲到净土行;而净土行之弘传者,尤不能不说到慧远法师。

  第二节 尊教律别禅之净
  从不立文字不拘律仪专以无相无名悟心为要的达摩禅风行以后,禅者不尊重教义与律仪,而修净土(此下皆约弥陀净土言)者则皆流为尊教律而别异于禅的净土行了。此时的净土行,已与慧远法师者异。慧远法师等认念佛为最高禅观,故此念佛即修禅;而此期所修净土,则别异于禅,不但力斥禅宗之禅,即其余依教律所修诸禅观,亦皆简别为仗自力的难行道,而独以净土法门为依他力的易行道。总之,此尊教律别禅之净之“别禅”,不仅反对达摩禅,而又示别于其余的诸禅定。

  关于这一类净土法门流下来的著作,以昙鸾法师的“略论安乐净土义”为最早。论明西方净土非三界摄,净土二十七种庄严,九品往生,解释“胎生”疑义及十念往生等,皆系依三经一论而立义者。

  其次有道绰法师的“安乐集”。绰师比天台智者稍迟,后昙师数十年。原是讲经的,后因慕昙师之风,转归净土。他特别注重持名念佛,教人用豆记数以念佛名。他在安乐集中分十二门,第三门即根据龙树菩萨的十住毗婆沙论而辨难行道和易行道,确立净土教义的宗本。西方净土离娑婆世界十万亿土,且又是极乐净土,娑婆人欲生西方,岂非很难?道绰在安乐集中,很巧妙的解释,袪除这样的疑惑,他以为娑婆世界是秽土中的最后,而极乐世界是净土中的最初,后初相接,所以往生不难。我在北京讲普贤行愿品时依华严所说娑婆一劫为极乐一日夜义,说极乐为净土之初。等到阅道绰法师的安乐集,始知不期而一分相合。绰师在安乐集里,又引大阿弥陀经偈,多有非今无量寿佛经所有,似另有别本。又第十二门中,引十念往生经甚详,而这些经文都是现在所不传的。智者的观经疏,净影慧远的无量寿经疏,亦出于此时。

  唐时,与怀辉同为善导门人的怀感法师,著「释净土群疑论”,共有七卷。立说广而细密,且常涉及相宗教义。与怀师同时的迦才法师,著有“净土论”,亦多依相宗立义。这几种书,对于净土教义,讲的都很深细。怀感法师宗本道绰、善导,如说西方净土非三界摄等。迦才法师却随自意发挥,如谓西方净土亦容是三界所摄。这因为若就佛果讲,虽是无漏非三界摄,而就所摄众生讲,则可是欲界摄。──二师同用相宗义,主张亦略有差异。

  上来就教义的顺次讲,故先说到怀感、迦才;若就时间上讲,善导为早(日本以昙鸾、道绰、善导、怀感、少康为支那五祖),是唐高宗时人。故中国以善导为二祖,继有三祖承远,四祖法照,五祖少康,皆以感应神异著于世。

  善导为净土宗之光大者,为中国最推崇之祖师;即在日本,亦以其为净土宗之主要人物。据僧传所记,善师见绰师的净土九品道场,喜云:“修余行业,迂僻难成,唯此法门,速超生死”!遂勤笃精修,昼夜礼诵。后至京师(即西安),激发四众,恒长跪朗诵佛名,非力竭不休。不念佛时,即为人宣扬净土法义。他教人专持佛名,不须作观。他以为“众生障重,境细心粗,识飏神飞,观难成就。是以大圣直劝专称名号,正由称名易故,相续即生。若能念念相续毕命为期者,十即十生,百即百生”!后来专持名号之念佛法门,即奠基于此。他又教人临命终时相助念佛往生法,叮咛恳切。故善导法师实为中国净土宗风范之确立者。所著“念佛镜”,为宋杨杰及明莲池等所推重,以于净土教义,确有精要的发挥!

  善导法师的著作,除念佛镜外,还有“观无量寿佛经四帖疏”、“观念阿弥陀佛相好功德法门”等,说到观想念佛的修法。可知他亦兼观想,不过提倡时偏重持名罢了。

  从昙鸾法师以后,即有净土三经一论疏,道绰、善导等承之,便为净土宗的根本教典。而日本净土宗真宗等大学,莫不尊为净土宗学。尤其是善导法师的四帖疏等著述之于净土,犹智者著述之于天台。

  与善导同时,还有窥基法师,著有“西方要决”与“弥陀通赞”。西方要决与“弥勒上生经疏”义,每有不同,故有人怀疑此书不是窥基作的。

  其时,高丽的元晓法师,到中国来,虽专弘贤首宗,而于净土法门亦曾著「游心安乐道”以赞扬之。

  日本所传净土宗的中国祖师,昙鸾为初祖,道绰为二祖,善导为三祖,怀感为四祖,少康为五祖。少康为五祖,与中国净土宗同,但前面的几祖,却与中国的所传不同。

  少康法师是善导法师后一百余年的人。在洛阳白马寺见有经函放光,检视之即善导的“净土发愿文”,因之就往西安礼善导法师的祖堂,感得善导法师现身空中劝导,遂专修净土。并遵示至浙江新定。初以钱诱小儿念佛;后以念佛一声即现一佛之灵异,受化导者甚众。临终时,口中念佛出光──见光者为真弟子,必得往生。后人多谓其为善导法师的再来。少康本系直接遥承善导者,但在中国后代的推尊上,却于善导二祖之下,继以承远三祖,法照四祖。

  承远法师,由宋石芝宗晓法师的“乐邦文类”,叙列为净土宗第三祖。承远与善导,本无如何渊源,而列之为第三祖者,盖以其苦行念佛,精诚感通,从化者极众之故。教义方面,无可稽考,但知其为南岳祝圣寺的开山。

  法照法师本为修禅定者,因在定中见到西方佛座前有一褴褛僧人,询知为南岳承远法师,因至南岳礼以为师,转修净土。后代宗皇帝奉法照为国师,遂推遵承远,封南岳为般舟道场,故后人礼祖师时称为三祖般舟承远法师。

  比善导稍后,有一位慈愍法师。宋高僧传谓:“释慧日,唐高宗永隆二年生。出家后,见义净回国而有感,遂至印度。开元十年返长安,为玄宗说法,赐号慈愍。善导、少康,异时同化”。可知慈愍实为唐时净宗之重要人物,第以著作遗失,故后人对之不甚明了。日僧小野玄妙在所著“慈愍三藏之净土教”中云:“然我慈愍三藏,为伟大之净土祖师,而后世一部分净土教徒,举昙鸾、道绰、善导、怀感、少康五人,称为支那净土五祖而不列慈愍三藏之名,盖以同一净土宗,而慈愍三藏之净土教,与善导一流之净土教不相容耳”。此举日本净土五祖,不以慧远法师为初祖,又无承远、法照;而中国则并昙鸾、道绰、怀感皆未列入。盖中国净土祖师,是依宋朝宗晓法师所推定的。宗晓以慧远为初祖,以善导、法照、少康、省常、宗赜继为五祖。净土指归集则以善导、承远、法照、少康、永明、省常、宗赜为七继祖。然明朝蕅益等,亦有议其未周者。要之、净土宗之被列为祖师者,大抵依其弘化之功为标准,非前祖后祖之有何传承关系。元朝大佑法师依宗晓所传,以宗赜为八祖;则易宗赜而以莲池为八祖者,殆又出之明清之际。兹因小野之论,乃附述净宗诸祖之所传有异如是。慈愍法师留学印度时,曾感观音菩萨现身说法云:“汝欲传法自利利他,莫过西方极乐世界弥陀佛国。乃劝令念佛诵经发愿往生,到彼国已,见佛及我得大利益。汝自当知净土法门胜过诸行”。因之即决定专修净土,回国后,唯以净土法门自行化他。不过,慈愍法师并非但持名号者,虽认念佛为诸三昧之最易修者,亦兼综教律禅行。故于偏执金刚经“若以色见我、以音声求我,是人行邪道,不能见如来”;“凡所有相皆是虚妄”等义者,曾有详晰之评论。且持论多依唯识教义,故谓无相是依理言,事上则有因果;果位上无相,因位中有相;圣证无相,凡心有相:金刚经之说,乃遣遍计执耳。此可见慈师之深明唯识义,故见解与善导法师稍有不同。在他的“慈悲集”里,大斥离教律之禅,而赞扬依教律之禅,并谓依教律之禅与净土一致。故慈师为禅教一致、禅净合行、净律双修者。净土固为仗他力之易行,但念佛并非废除余行。故慈愍在“慈悲集”中,曾谓:“圣教所说,正禅定智,制心一处,念念相续,离于惛掉,平等持心。若睡眠覆障,即须策勤念佛、诵经、礼佛、行道。讲经说法教化众生,万行无废。所修行业,回向往生西方净土。若能如是修习禅定者,是佛禅定,与圣教合,是众生眼目,诸佛印可。一切佛法等无差别。皆乘一如,成最正觉”。此所说义,与善导所倡专持名号异,颇同后来之永明。但此仍是尊教律别禅之净,而未是永明透禅之净,盖尚在力斥宗门禅也。

  法照法师比慈愍稍迟,亦以灵异化众为净宗祖师。未专修净土前,已于教义禅定有根柢;后又尝苦修般舟行。至五台山感得文殊、普贤为现身说法:“汝今念佛,今正是时!诸修行门,无过念佛!供养三宝,福慧双修,此之二门,最为径要!……故知念佛诸法之王!……此世界西有极乐世界阿弥陀佛,汝当继念令无间断,命终决定往生”。此感通中,教以福慧双修,念佛求生净土,颇近慈愍所行。且慈愍于印度,法照于五台,同感得观音与文殊、普贤说法,后人亦联称为三圣开示之净土法语云。还要讲到的,就是在此一时期中,如道绰、善导、怀感、慈愍等祖师,对于离教律而别传的宗门禅,莫不痛加驳斥。在唐初又盛行三阶教。此教主要之理论,谓佛所说的一切法门,皆已不能适于此时之根机,唯有学法华经中所说的常不轻菩萨的苦行,方能成佛。此种理论,善导、怀感二师均辟之,怀感驳斥尤详。唐时的僧寺中,往往分设有三阶院、禅院,可想见其流行之盛。但不久息灭,宋时已鲜有知者。宋明后盛传之“念佛宝王三昧论”,系唐飞锡法师所作。上卷说念未来佛,中卷说念现在佛,下卷说念过去佛。上卷的理论全与三阶教同,中卷所说则为净土,足见此论系调和净土与三阶教而作。但宋明以后的人,不知三阶教,故亦尊为净土宗的要典,把它收入净土十要中。

  还有两位居士,也应该说及:第一是与韩愈同时文起八代之衰的柳子厚,他著「东海若”一文,久为净土宗奉为重要文献。其次为白乐天,他是晚唐的大诗人。老年专修净土,有一首关于念佛的诗:“余年七十一,不复事吟哦,看经费眼力,作福畏奔波。何以度心眼?一句阿弥陀。行也阿弥陀,坐也阿弥陀,纵饶忙似箭,不废阿弥陀。日暮而途远,吾生已蹉跎,旦夕清净心,但念阿弥陀。达人应笑我,多却阿弥陀;达又作么生!不达又如何!普劝法界众,同念阿弥陀”!由这首诗,可见他对于净土法门是如何诚信而笃行了。白居易曾参禅有悟,本可入于透禅融教律之净,但因他是在透禅之净的时代还未开始之间的人物,故仍归此期末尾。

  第三节 透禅融教律之净
  透禅与前别禅,有何分别?第一、在五代以后,依教律修禅者很少,仅有宗门禅独盛。第二、此时的净土行,必须是透过宗门禅而融摄教律的净土行。不透宗门禅,已不能修任何行,因此与前期斥禅修净者不同。它不但透禅,而且还要融摄一切教律。故真正能成为中国佛教主潮的净土禅,即在此一期。因为第一期即是修禅,第二期别禅修净,那两个时代的中国佛法主潮是禅、台、贤各宗,唯此第三期方可称为代表中国佛法的净土宗时代。此期修净土行的祖师,均为透宗门禅而又能融通教律者。关于透禅不透禅之别,这里引一段文即可知道。莲池竹窗二笔云:“道镜、善导二师念佛镜,以念佛对种种法门,皆断云百千万亿不及,可谓笃信明辩!独对禅宗,亦谓观心观无生者千万不能及,学人疑焉。予以为此正四料简所谓有禅无净土者,但执观心不信有极乐净土,但执无生不信有净土往生,则未达即心即土,不知生即无生,偏空之见,非圆顿之禅也。反不如理性虽未大明,而念佛已成三昧者,何足怪乎!若观心而妙证自心,观无生而得无生忍,此已与念佛人上品上生者同科,又谁轩轾之有也”?善导为未透禅而修净土,莲池之为透禅而修净土,其意昭然可见。盖莲池说明禅之最高境界,即与念佛上品上生同,已摄禅同净,更不烦排禅矣。此期兹分三段明之:

  一 禅宗之净
  净土宗远奉慧远法师为初祖,而透禅修净期亦必尊永明寿禅师为开始者。因他力行念佛,其净土著述有“神栖安养赋”及“万善同归集”、“六重问答”等。为净宗奉作准绳者,有四料简偈,如云:“有禅无净土,十人九蹉跎,阴境忽现前,瞥尔随他堕。无禅有净土,万修万人去,但得见弥陀,何愁不开悟?有禅有净土,犹如戴角虎,现世为人师,将来作佛祖。无禅无净土,铁床并铜柱,万劫与千生,没个人依怙”。此四偈亦有疑为后人伪托者,但无论是否出于永明之手,是这个时期之作品,则不成问题。在永明寿以前,中国佛教的禅宗,以演进到五家宗派的兴起为顶点;法眼为五家中最后创立之宗派,而永明寿为法眼第三传,亦即法眼宗最后一人。因为从它透禅融教律而摄归于修净土行,其门徒都归宗净土,致法眼宗失传。其传于高丽者,今尚流传为一心念佛的顿门。

  次有长芦慈觉宗赜禅师,它曾一度被尊为净土宗第八祖,有关于净土的著作颇多。其莲花胜会序云:“以念为念、以生为生者,常见之所失也;以无念为无念,以无生为无生者,邪见之所惑也;念而无念、生而无生者,第一义谛也。是以实际理地,不受一尘,则上无诸佛之可念,下无净土之可生;佛事门中,不舍一法,则总摄诸根盖有念佛三昧、还原要术、示开往生一门。所以终日念佛而不乖于无念,炽然往生而不乖于无生,故能生佛各住自位而感应道交,东西不相往来而神迁净刹”。由此可见其为一透禅融摄教律之净土行者。

  真歇清了禅师,是普陀后寺的禅门开祖,为曹洞宗的大老,亦曾以兼提净土著名。其净土宗要云:“弥陀不离众生心,是二无别,极乐遍在一切处,举一全收。……圣人善巧,示人专念阿弥陀佛。……见一佛即见十方佛及九界众生,微尘刹海,一印圆了……”。其要义如此,可见其为透禅而融贯贤首教者。

  中峰明本禅师,为宋末元初临济宗钜匠。融通禅教律密净,晚年专修净土。现在流行的净土忏,即是他的遗著。他对于净土法门,不但自己笃行实践,尤能广以此法化他。三时净土系念文,传亦系彼所作。还有许多关于净土的诗偈,其怀净土诗云:“藕池无日不花开,四色光明映宝台,金臂遥伸垂念切,众生何故不思来”?又云:“清月黄昏礼忏摩,低头泣告老弥陀:轮回六趣知多少,誓愿今番出网罗”。即此可窥一斑。

  天如惟则禅师,系明初禅哲,其被选入净土十要之天如或问中有答云:“良由净土教门至广大,修法至简易,故闻者不能不疑。广大谓一切根机收摄都尽,上至等觉位中一生补处亦生净土,下至愚夫愚妇五逆十恶无知之徒,临终但能念佛悔过,归心净土者,悉获往生也。简易谓初无艰难劳苦之行,又无违误差别之缘,但持阿弥陀佛四字名号,由此得离娑婆往生极乐,得不退转,直至成佛”。此虽只寥寥数语,然对净土法门之要义,几概括无遗矣。

  楚石梵琦禅师,亦是明初临济宗匠。自幼每日清晨修十法念佛,求生净土;主持天宁时,筑室西偏,专修净业,默观极乐依正庄严。作有西斋净土诗,为后世所传颂,被选入净土十要。临终时,对他的师兄噩曰:‘我去矣’!噩曰:‘子去何之’?曰:‘西方’。曰:‘西方有佛,东方无佛耶’!师振声一喝而寂。

  憨山德清禅师,德业著述甚广,其梦游集中开示净土行法亦多。有念佛切要云:“念佛求生净土一门,元是要了生死大事,若不知生死根株,毕竟向何处念!若念佛的心断不得生死根株,如何了得生死?古云:业不重不生娑婆,爱不断不生净土。是知爱乃生死根株,以众生受生死皆爱之过耳”。这是开示断爱出生死的念佛法门。他晚年游云栖,深赞莲池,转趋匡庐专修净土。

  还有被奉为净土十一祖或十二祖的彻悟禅师,清干、嘉间人。初参禅,兼达台贤教理,主持广通禅寺,禅风大振。后因病而归修净土行,禅者多依之修净土。他的彻悟语录中有摄教义之百偈,每偈都冠以“一句弥陀”四字。兹录一二,明其概要,如云:“一句弥陀,我佛心要,竖彻五时,横该八教。一句弥陀,白牛驾劲,其疾如风,行步平正。一句弥陀,第一义谛,尚超百非,岂落四句!一句弥陀,是无上禅,一生事办,百劫功圆”。可谓极其以透禅融摄教律而修净土行之能事,足为禅宗之净之殿军。

  以上是这一期中禅宗之净的几个代表人物,以下叙述到几部书:一、莲宗宝鉴,是宋东林优昙禅师作。他志承远公,专弘净土。莲宗宝鉴,分正因、正教、正宗、正派、正信、正行、正愿、正诀八卷,为净土宗重要典籍。二、净土简要录,明初道衍或即姚广孝集,不愧简要二字。三、宝王三昧念佛直指,明妙叶集,被选入净土十要。四、归元直指集,分二卷,宗本禅师集;本号一元子,内收重要文献甚多,亦为净宗要典。五、净宗要语,系鼓山永觉元贤禅师,就念佛净行及戒杀慈行而作,文分二卷。他承永明寿昌禅师之传,为明季曹洞宗之禅匠。六、净土旨诀,清初道沾和尚,乃承永觉而作。七、角虎集,取永明犹如戴角虎义,录各宗禅师净土语要。八、净土绀珠,为光绪初年虚舟济能所集;其有可取者,为用法数增一编纂,如由一心增至四十八愿,有如增壹阿含之编纂法。

  这里还得讲到的,是有很多居士:如宋文潞公彦博,悟禅修净,专念阿弥陀佛。尝发愿曰:“愿我常精进,勤修一切善!愿我了心宗,广度诸含识”!在京师与净严等集十万人举行盛大之念佛会。如如居士赠诗云:“知公胆气大如天,愿结西方十万缘,不为一生作活计,大家齐上度人船”。此可想见其盛况。复有给事中冯楫,号济川,亦彻禅修净,作有仿陶渊明的“西方安养兮胡不归”之归去来辞。

  宋无为子提刑杨杰次公,得悟宗于天衣怀禅师,晚年修净土,命终坐化。有偈云:“生无可恋,死无可舍,太虚空中,之乎者也”。或有问公‘何往’?曰:‘西方’。曰:‘若生西方,则又错也’。曰:‘将错就错,西方极乐’。时有王古居士,作净土指归决疑集,公为序之。王古又为圆澄禅师序净土宝珠集,此二书均已失传。宋进士王虚中,号龙舒,为净土宗著名的居士。所作的龙舒净土文,流传最广,自行化他,不曾稍怠,为后代居士宏扬净土宗各种著述之源泉。这是大家所熟知的,无须多讲。

  明季袁宏道亦通禅修净,是当时有名的居士。他们三弟兄传为三苏后身,均善文章,在当时另成一公安派。晚年修净土,俱生极乐。中郎所著净土合论,其透禅融教律之意,上彻永明,已选入净土十要。虽教义似宗华严,然实本禅悟。其中以明西方净土为摄十方众生不可思议土为最胜。然在他以前,怀感亦曾发此义。

  还有净土全书,清俞行敏着,本龙舒净土文义而广之。径中径又径,是清道咸间苏抚浙人张师诚着,亦龙舒净土文之类。故均附此。

  二 台教之净
  谈到台教之净,应该仰追到高祖智者大师所著的净土十疑论和观经疏,因为这是台教修净的最大根据。然而这还是邻于修禅别禅之净之间者,而透禅以后的台教之净,应该首推被尊为莲宗七祖的昭庆省常大师,因为他是先修天台止观而后来才专修净土的。大概在宋淳化中,他在杭州昭庆寺仿庐山莲社而创立净行社,当时加入他的净行社的,有比丘千余人,公卿士大夫百二十人。这些公卿士大夫,都是一时的显贵,如为首的王文正公旦,是做过宰相的。另有一位文章很出名的苏易简翰林,为作净行社序云:“当布发以承其足,剜身以请其法”,可想见省常大师是怎样的受人倾信了。他领众念佛,精勤不懈,数十年如一日。到六十二岁时,厉声谓佛来了,随之而化。建塔于乌巢禅之侧,被封为圆净法师。

  次讲到四明知礼大师,平常都称为四明尊者法智大师。他是北宋中兴天台教观的人。他也宏扬净土,曾根据智者大师观经疏而着妙宗钞,亦为净土宗要典。现时流行的大悲忏法,出于大师,系师率众所常修者。又尝念佛克期弃寿生西。当时的大文学家杨亿,函请留世,并问答净土要义。后数十年,有自称私淑弟子的待制陈瓘,号莹中,入台教室,着三千有门颂,亦赞扬净土。他在延庆寺净土院记中云:“明州延庆寺住持比丘,每有讲席,以天台观行为宗。自法智大师知礼,行学俱高,听徒心向,继其后者,又皆得人。……普融无碍,然后空假俱中;分别未忘,不免权实互诤”。亦能扼台净之要旨。四明下天台分为南屏、广福、神照三家。至于修净土的,要算神照下所出的宗晓法师为最著。

  和法智同时同师的,有杭州下天竺的慈云忏主遵式法师。著有净土、金光明、观音等诸忏仪,所以称为慈云忏主。他常精勤念佛,发愿往生,被他化导的人非常多,可说是台净传入民间的一个有力者。他的著作,有往生净土决疑行愿二门,及净土忏法,都被选入净土十要里。又著有晨朝十念法,提倡十念法门尤力。

  再讲到灵芝圆照律师,他是宋代重兴律宗的祖师,不过他的律宗与南山道宣律师稍异,而是宗天台教义,又以净土为归的。所以律宗从此便与台净相倚了,故为台净之巨擘。而民国以来的弘一法师,可为其嗣音。照师初持慧布‘方土虽净,非吾所愿,若使十二劫莲花中受乐,何若三途极苦处救众生也’之见,后遭重病,在病中览天台十疑论,始转崇净土。又由善导专杂二修的分辨,乃专持名号,常忏悔初时反对净土的过非,发愿宏扬净土,普度众生。

  以上都是宋朝的。至明朝万历年间的幽溪传灯法师,又为明代重兴天台教观的人。著述甚富,尤力宏净土,要旨见于他所著的生无生论──蕅益也收入净土十要里。论立十门:一、一真法界,二、身土缘起,三、心土相印,四、生佛不二,五、法界为念,六、境观相吞,七、三观法尔,八、感应任运,九、彼此恒一,十、现未互在。洵能摄天台圆境观于一句弥陀中者!有净土法语,亦甚剀切!可谓台净之极则。灵峰蕅益大师,名智旭,他和莲池、紫柏、憨山,称明末四大师。他理解闳深,学问丰富,行愿专在念佛往生。起初、他所学不拘于一宗,后来却承天台的嫡传,同时亦为净土宗的第九祖。关于他宏扬净土的著作,以弥陀要解为最,称为绝唱。曾选弥陀经要解以至袁中郎净土合论为净土十要,后由弟子成时坚密法师评点叙述精刻行世,诚为净土宗最精粹之宝典。

  虞山普仁寺行策截流法师,是清初顺、康间人。其初亦曾习天台教观,后来专修净土,精勤修持,不遗余力,因而信从者甚众。留有净土警语与七期规式各一卷,虽文字不丰而简洁精警。其谓禅净二门,宜各专务,不必兼修。七期规式,为清代以来打念佛七的滥觞。近由印光法师推为净土十祖,不无卓见。

  杭州梵天寺省庵思齐法师,他为清雍、干间人,在天台宗的传承上,他是灵峰下第四代。由彭二林居士集其语录并序之,文义亦甚精约。尤其传诵于佛教缁素者,为所作“劝发菩提心文”。其第九“为求生净土故”有云:“在此土修行,其进道也难,彼土往生,其成佛也易。……下菩提种,耕以念佛之犁,道果自然增长。乘大愿船,入于净土之海,西方决定往生”。阐发净土宗旨,最为扼要。并在宁波阿育王寺倡设涅槃供佛舍利会,用胜美的供品,多有陈列金银珠宝为供的,直到现在,这种供佛会仍续行未衰。后亦被尊为净土宗祖师。

  关于台净的书籍,首应提到净土十疑论注,此是智者大师宏扬净土的要论。宋初,有澄彧法师所撰的十疑论注,修续高僧传的赞宁僧正为之作序,现存续藏中。还有乐邦文类,共五卷,是南宋间四明石芝宗晓法师撰。首卷、采集经论要义;二卷、集序跋文赞等;三卷、集记传,关于净土宗初祖以及五继祖传亦在其中,四卷、集杂着;五卷、集赋铭偈颂诗词。更续以遗稿两卷,摭拾前五卷所遗漏的。洵为南宋以前,除各大经论疏注外之净土文献集成。卷二中:录存南宋初昆山子元法师之十门告诫中的圆融四土选佛图。子元号万事休,专修净业。高宗乾道二年,召至德寿殿演说净土法门,赐“劝修净业白莲导师慈照宗主”之号。

  净土指归二卷,义分十门,乃元、明间苏州北禅寺大佑法师集。大佑亦台教而修净者。其指归集之第一原教门、莲社立祖条,曾载宗晓立慧远至宗赜为净宗八祖,余所录亦俱扼要。永明四料简偈,亦载其第三法相门内。且与归元直指,同有破斥性命双修等类之仙道邪说,可见其时先天道等已有萌芽也。

  西方直指,乃渌田一念居士编,自序有云:“袁中郎撰西方合论为参禅未悟者告,余着此书则为未闻西方者告”。直叙念佛行法,及经论祖师指归、证验持戒等,平实简明。

  还有道光间的悟开法师,居灵岩山下宝藏寺,以净土法门自行化他,撰净土知津,一名念佛百问,颇便初机。莲宗正传,以远公至彻悟为十一祖,亦其所著。

  三 贤教之净
  贤首宗唐季衰歇,宋时虽复兴不盛。古传有圆澄法师着华严念佛三昧无尽灯,宋范成大居士尝为之序行,其书已佚。故由贤教修净土,须至云栖莲池祩宏,始卓然为一代大师。明季研讲贤首教义者渐多,如雪浪等,五教仪亦在莲池前后编集出来,故莲池弥陀疏钞,即专奉华严疏钞为家法。莲池重律,后宝华律宗亦近贤净。师固曾参禅悟入,然未据禅席,但开云栖专修念佛。云栖法汇百余卷,皆教宗贤首行专净土而融通禅律及各家教义之至文。不惟明季来净土宗风之畅盛得力于师,亦为净土宗上下千古最圆纯的一人。念佛七礼祖,至今亦多仅礼至八祖云栖者,对师从无间然。净土发愿文及注,四十八愿问答,净土疑辨,尤为切要。

  彭际清名绍升,就是二林居士,堪称以华严教义宏扬净土之继起者。以僧众之研贤首者,多近禅宗,不弘净土,故清代僧林虽每讲弥陀疏钞,而绝鲜贤教兼修净土之宗师为继。然居士中则大不乏人,尤以二林居士称古近之最。居士宗教均彻,著述宏富,而无不纶贯以宗本华严倡行净土之意。着居士传、善女人传、一乘决疑论等,而重订西方念佛警策、往生传,尤为净土要典。其他二林居士诗文集非一。同行有汪大绅、罗有高等,不逮公之专勤。公乾隆时进士,文章亦著于时。尝函袁随园论佛法,护教宏法甚殷。省庵语录亦其所编。净土宗为中国佛法主潮,亦至莲池、省庵、二林达其极。

  杨文会仁山石埭居士,刻行日本传归佛典,并拟复兴印度佛教,设祇洹精舍,吾亦预学其间。居士功名早着同、光间,而设金陵刻经处专弘佛法,则在光、宣间。今之支那内学院等,即从此流出,故为中国近代佛学重昌关系最钜之一人。尝自言“教宗贤首,行在弥陀”,笃修净土数十年无间断。一时居士之受其化者,遐至英、法、印、日。所著等不等观中,与幻人法师辨法华义,与日僧辨真宗义,均甚精彻。彭二林至杨石埭间,有魏默深、王耕心等。同时者,有编净土报恩论之桐乡沈善登,亦曾通书问。还有袁兆鸾莲修起信录,颇芜杂,但悟本法师传尚佳。

  贤净典籍,则净土资粮全集,为亲承莲池之庄广还复空居士所集,文丰而寡要。净土晨钟十卷,清顺治间周克复居士集,亦遥承云栖之化者,可为净土宗巨著,文义较资粮集为周正。西归直指,即印光法师印行甚广之安士全书中之一种。安士姓周名梦颜,清康熙间人,着欲海回狂以止淫,万善先资以戒杀,而此书则直以西方净土为归,文义简易,不愧直指。另有启信杂说一卷,亦使人于净土断疑启信者。净土切要,道、咸间真益愿居士着,于净土宗固为切要;而内有劝从根本处修一条。着重君仁、臣忠、父慈、子孝等人伦道德,后为印光法师所本。修西辑要,光绪时杭州复庵法师辑,亦承云栖之化者。

  上将透禅融教律的禅宗之净、台教之净、贤教之净,均已略明其概要。然此三系亦非可划然分界,以均透禅而兼明台贤教律,特就其较偏显者略疏别耳。此期禅净,得六、永明,十二、彻悟两祖;台净,得七、圆照,九、蕅益,十、普仁,十一、省庵四祖;贤净,得八、莲池一祖。

  第四节 夺禅超教律之净
  宗门禅乃超教律的。别禅、透禅之净,对教律均尊之融之而与宗门禅抗。至此期,乘禅之衰,转由净土宗承袭其超教律且倚透禅之势而夺禅,而成为仅存孤零的念弥陀名号之势。幻人(印光法师曾与争辩)法师以“昔玄奘携所取经,过河落水,晒河岸石上,被一龟食尽,今只存阿弥陀佛四字”讥之。然履霜坚冰至,非一朝一夕之故,乃溯源竟委,略为分叙。

  一 泛源
  善导承道绰,高唱一切佛法皆自力难行,唯净土他力易行。并于释众疑惑门,对三阶、对弥勒、对坐禅、对讲经、对持戒、对六度,并云念佛胜百千万亿;又排杂修,以持名记数为专修,已开厥端。后永明亦重记数持名,四偈料拣之无禅有净与有禅无净相别天渊 径中径又径载宋丞相郑清之曰:“人皆谓修净土不及禅教律,吾则谓修禅教律法门莫及修净土。……以禅教律假设方便,使从门而入,俱得超悟;唯无量寿佛独出一门,曰修净土。如单方治病,简要直截,一念之专,不问缁白皆可奉行。但知为化愚俗浅近之说,其实则成佛至捷之径。……不由禅教律而得戒定慧者,其唯净土之一门乎?……不施棒喝而悟圆顿机,不阅大藏而得正法眼,不持四威仪而得大自在。……当是时也,孰为戒定慧?孰为禅教律?我心佛心一无差别,此修净土极致也”。他若优昙、妙叶、天如、莲池、蕅益、行策、彻悟等,亦时有此类提倡。彻悟之“净土一门,最初不待悟门,末后不待发慧,不须忏业!一句弥陀不杂异缘,十念成功,顿超多劫,于此不修,真同木石!舍此别修,非狂即痴”!语更激切。然以上诸德,不过教学者决疑定信,非必令尽废其余也。

  二 切因
  蕅益学人成时坚密法师,于十要序,出持名三大要:“一者、六字洪名,念念之间欣厌具足,如出狱囚奔托王家,步步之间欣厌具足。是故万缘之唾不食,众苦之愁莫回。高置身于莲华,便订盟于芬利。蛆蝇粪壤,可煞惊惭!二者、参禅不可无净土,为防退堕,宁不寒心!净土不可入禅机,意见稍乘,二门俱破。若夫余宗,在昔之时不必改行,但加善巧回向;在今之世,祗可助行,必须净业专修。冷暖自知,何容强诤!三者、一句弥陀,非大彻不能全提,而最愚亦无欠少,倘有些子分别,便成大法魔殃。只贵一心受持,宁羡依稀解悟”!依此自行化他,一、废万行,二、废参禅,三、废学解矣。

  清同、光间玉峰古昆法师(建杭州弥陀佛寺,刻弥陀经于石。光绪十年,由汶溪西方寺净果礼请为师终老。余于光绪三十三年始于西方寺阅藏),专奉坚密三要。与其学者妙能、照莹等,集净土随学、净土必来、莲宗必读、净土神珠、净业痛策等书。力主信深愿切,专重记数持名;谓不记数持名,即非信深愿切。石刻弥陀经、书字之沈善登居士,亦持其说。

  沈善登学问通博,集报恩论二卷,答问杂说各二十五则,护教宏净殊精辟。主儒佛二教,谓道非教;已涉西学,并致书杨文会居士,研求日文、英文、梵文佛典。其集中附有修改之“玉峰一法治四病说”,亦名“念佛四大要诀”。谓念佛有贪静境、参是谁、离妄想、求一心四病,治以一法曰出声记数。每日定数,开口散念,终身不改,即是信深愿切。谓静境是四禅八定,偈曰:“称名为动,坐禅为静,舍动取静,堕坑落阱”。参谁是骑驴觅驴,偈曰:“念佛为直,参谁是曲,舍直取曲,瞎人天目”。妄想不须断,只须散念有恒,偈曰:“带惑超横,断妄出竖,舍横取竖,弥陀叫苦”。一心不乱,只是出声散念佛名无间无休,偈曰:“散念为易,一心为难,舍易取难,过头狂谈”。依此则一、不可修定,二、不可参禅,三、不可伏断妄想,四、不可摄散归一;于深信切愿下,但长时记数持名,并特重晨朝十念而已。

  三 硕果
  综上源因而充盈成熟为硕果,则成莲宗十三代灵岩印光祖师之净土(依悟开法师所订者应为十二祖,以印师在九祖后加行策为十祖,命终后其学人依次递推,遂居十三)。印师在民初五六年间,吾固时挹清话。功潜清季,化着民初。他本习儒书,且尝辟佛,后皈佛出家,博通教义,兼达宗门,诚为一大通家也。本身虽是一大通家,而却教人不学通家。但他对人说话,亦应变而不锢,非玉峰堪及。就其对一般人之倡导,以告李天桂“力敦伦常,精修净业”之八字,已尽范围。其净土决疑论云:“药无贵贱,愈病者良,法无优劣,契机者妙。在昔之时,人根殊胜,知识如林,随修一法,皆可证道;即今之世,人根陋劣,知识希少,若舍净土,则莫由解脱”。又致大兴善寺体安书云:“教理行果,乃佛法之纲宗;忆佛念佛,实得道之捷径。在昔之时,随修一法而四法皆备;即今之世,若舍净土则果证全无。良以去圣时遥,人根陋劣,匪仗佛力,决难解脱。夫所谓净土法门者,以其普摄上中下根,高超律教禅宗:实诸佛澈底之悲心,示众生本来之体性。汇三乘五性,同归净域;导上圣下凡,共证真常。九界众生离此法,上不能圆成佛道;十方诸佛舍此法,下不能普利群生。所以往圣前贤,人人趣向;千经万论,处处指归。自华严导归以后,尽十方世界海诸大菩萨,无不求生净土;由祇园演说以来,凡西天东土一切著述,末后俱归向莲邦”。又每示人以:“父慈子孝,兄友弟恭,夫倡妇随,各尽己分,主敬存诚,克己复礼,明因识果,期免轮回。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,信愿念佛,求生西方”。要之,则“敦伦善世,念佛往生”而已。

  核其关隘,在“今世人根陋劣”一言,不然,何以以一大通家而专切如是耶?昔三阶教亦尝以末法根劣,致废所余一切禅教律。然非不知“法若当机,皆可成佛”,则他人不能斥其无知矣。然限以今世当机,则除净土,余皆可废。而于世善,复崇儒术,则佛之律仪戒善亦不须弘,而佛法仅存真信切愿念弥陀佛矣。又恒力阻男女出家,虽有鉴僧弊,消极止滥,主由崇儒家伦常为善;但须信愿念佛,带业往生,更不须增上戒定慧也。故充其类而一转,大可成为在家净土行之日本真宗。

  四 转流
  承印师之化,而确信弥陀净土,切愿命终往生,定课每日念佛(或仅十念)之士女,虽惑业炽然,在临终有往生征验者,闻已有多人。然愿为无行之空愿,行仅称名之散念,获征验者又多属在家士女,则依印师所言能起确信,实全恃信任弥陀他力而致此;则日本本愿寺所谓“祗信他力”之真宗,跃然欲出。真宗教义以解行证信为次,信立则心身已全倚任弥陀、安住极乐,更不须愿行矣。故彼宗纯在乎信,愿则属于弥陀本愿,正为信任之他力,非在人边,往生不在命终而在信决心安之刹那。此刹那信心常续,即为已生净土。行则乃已生净土而再应化于人间之所行,只随人群所宜以学以教而已。在中国儒化中可习行儒学,在今科学哲学艺术化中,亦可习行科哲文艺学术,故日本僧徒皆在家化。其大学于宗学教学之外,又能博综科哲文艺之学术者也。

  日本之净土宗,传自中国之善导系。其后分流出之时宗、融通念佛宗,也不越中国台贤之净。而一至于从净土宗演出之真宗,则迥然大异。故杨仁山居士力斥之,然演变至夺禅超教律之净,世善遵儒行,而出世仅存信愿念佛,其空愿散念,只赖纯信,殊有进为“纯信弥陀他力”之真宗可能。然尚期命终往生,而无真宗“信成已生,还化利他”之行,则所短远矣!(光宗、性觉、弘悲、向上合记)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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